回想起来, 林倾发现乔遇好像总是跟在她身后的。
是妥帖的距离。让她一转头就能看到，但又不会过分亲密。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却始终保持着这样若即若离的距离。
林倾一直都知道, 自己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友好, 她温和的外表下是一颗可说是有点冷漠的心, 与人交往也只是点到为止, 从小到大她的朋友不算少，但能称得上是密友的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乔遇。
但乔遇不一样, 乔遇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她天然会受到周围人的喜爱，自然也会用同样的热忱去与其他人相处，固然没有人的位置能越得过林倾，却还是让林倾在满足之时生出一些莫名的心绪。
好在她看得出乔遇是最在意她的，乔遇对她太好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上心, 乔遇骨子里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但在她的劝诫下，乔遇整个学习生涯中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在晚间的自习课上偷偷溜出去, 翻过围墙又翻回来，为林倾带回一枝鲜艳的山茶花。
林倾满足于这样的好, 并渐渐觉得理所当然。
在长久的时光里, 固然有不少人为了她而接近乔遇, 但同样的, 也有人会为了乔遇而接近她。
‘你和乔遇不是……恋人吗？’
第一次为了乔遇向她鼓起勇气问出这话的人是个女孩子，林倾原本只想对这种时常听到的问题置之不理直接离开，却在扫过对方羞涩忐忑的面容时莫名生出了怒气。
乔遇好像总是格外招女孩子喜欢。
‘如果是那样的话，林倾你能不能帮我——’
‘不能。’
无法言说的烦躁让林倾失礼地打断了女生的话, 她收拾好书本站起身，冷冷看着愣住的女生。
‘乔遇不会喜欢你的。’
把对方未尽的话抢先斩断，林倾再没有停留之意，沉默地离开了图书馆，心中的火却越燃越旺。
她从来都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这点她从不否认，也许明天就会在同学间传开今天的事也说不定，大概会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凭什么替乔遇擅作主张，又或是再一次猜测她们的关系并不止步于朋友。
但这都没关系，就算是传到了乔遇耳朵里也没关系。
她从来在乔遇那里都享有最高级别的话语权。乔遇的事，没有什么是林倾做不了主的。
说她傲慢也好，林倾对乔遇的事就是有这种程度的自信，并在乔遇日复一日的默许中越发不可收拾。
在中学毕业的时候，那段时间学校里的伤感意味很浓重，学生之间流行起写告别信一类的东西，乔遇那时收到了几乎全班人递来的信纸，于是也认真地一张纸写回去。林倾是收到了也不打算回的，只坐在她身旁冷眼看着她奋笔疾书。
记得那时乔遇被她盯得不自在了，抬起头对她笑笑。
‘要我给你写点什么吗？’
有什么好写的。
林倾那时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也没给乔遇写，因为对她们两个来说，这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要。’
‘反正我们以后还会在一起。’
她那时候语气笃定，对此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林倾忽然有点恍惚，手上动作一滞，险些把自己的实验数据毁于一旦，她忙抬起了手，往后退开两步。
办公室里很安静，除了她这番动作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响。
她头一次觉得一个人在办公室会这样让人心悸。
工作……对，是工作。
林倾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不受控地颤抖着，脑中回想起的是两人大学面临毕业之时的场景。
‘你有什么打算吗？’
那时的林倾亲密地靠在乔遇身上，随口问道。
‘没有的话，我倒是有做一些备选，是要继续深造或者工作都可以一起考虑考虑。’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没想过会在乔遇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因为乔遇一直以来都是会跟着她的决定作出自己的决定的，从不会偏离她的轨道。
一直、一直都是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
‘嗯……我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
所以在听到这样的回答的时候，林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转过头去看乔遇，对方却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没有看她。
‘我要去星域……做关于平行世界的研究，我对这个还挺感兴趣的。’
‘也是最近才谈好的，我还在想什么时候和你说比较好呢。’
乔遇后面的话林倾通通没能听进去，她只能勉强分出一点心神，模糊的想起那个公司好像是从烨家里的。
乔遇她要去那里工作和从烨有关系吗？她们关系很好吗？乔遇为什么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
‘我记得林倾你之前是有想继续深造的意思吧？加油，我工作有假期的话会常去看你的。’
……为什么乔遇她，没有表现出半点想让自己也一起过去的意思？
原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态瞬间崩塌，林倾措手不及，被远超预想的惶恐和不安彻底占据了上风。
后续的事发生的出人意料又顺理成章，林倾难以分辨自己是过热还是冷静，像是漂浮在云端上，在顺利和乔遇入职了同一家公司后才终于落地。
‘诶、诶？林倾？你怎么、你也来这里工作吗？’
‘嗯，刚好有机会。’
个中的辛苦都被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带过去，林倾刻意没有提前告诉乔遇这件事，于是得以看到乔遇最真实的反应。
慌张的动摇，闪烁的心虚，和一点点难以掩盖的窃喜。
那是乔遇第一次试图逃离她。
只是林倾早就被宠坏了，她惊觉自己是没有办法放过乔遇的。就像当年她自作主张替乔遇拒绝心存爱意的少女，其实只是她没办法忍受乔遇爱上什么人，把那双温和的琥珀色眼眸投向其他人，曾经她却一直自欺欺人的为自己找着借口，以此来说服自己——
乔遇肯定是不会喜欢上那样的人的。
至于乔遇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林倾从不去想，她本能的排斥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地关注每个和乔遇关系密切的人。
这些人里她最讨厌的就是从烨，那个男人和乔遇走的太近了，甚至像是在分享着什么秘密一样，连林倾问起来时都只被乔遇模棱两可带过去的秘密。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林倾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讨厌一个人，她克制不住的对乔遇说他的坏话，心底的卑劣被无限放大，那些偏执的念头浮出水面。
乔遇是不可以离开她的。
这明明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么没有底气。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在林倾的惶恐到达极限之前，乔遇对她言了爱。
但在这之后紧接着的是第二次逃离，林倾有生以来第一次那样失措，她潜意识里把爱视作一根救命稻草，用力握住它，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什么都好，爱也好，恨也好，只要乔遇不离开她，什么都好。
然后现在是第三次。
林倾无神的眼睛终于没办法再聚焦在面前的光屏上，她颤抖着转过身，拿过身边空凳子背后挂着的外套，缓缓穿到自己身上，用力拥住了自己。
‘乔遇？她、她昨天晚上跟我说要请一段时间的假……但没跟我说要去干什么。’
‘……你原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吗？’
她回想起从烨的话语，来到公司后久等不见乔遇的困惑，被告知请假后联系不上乔遇的恐慌，又一次失去了乔遇的痛苦，全部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又一次、乔遇又一次离开她了。
为什么？昨天晚上还那样带着侵略性地触碰了自己，为什么今天就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果然是……因为自己之前去相亲没有和她说而生气了吗？
林倾从来没有把相亲当做过是什么要紧事。
那对她来说不过是应付，不出意外的话本该在前段时间那次记忆整理里把相关的事全部清掉，但那天她不放心让乔遇独自去记忆整理，导致两个人都没能去做，她也是直到饭桌上被点出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乔遇听说这件事是会不开心的。
但林倾不知道该怎么向乔遇解释她这份不在意并不是像乔遇说的那样，就像她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在之前还不知道乔遇喜欢她的时候，她也从没有向乔遇提起过她偶尔会去相亲的事。
仿佛潜意识里鬼使神差阻止了她向乔遇提起，让林倾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乔遇一定是生她的气了，连离开都没有和她说一声。
林倾的胸口闷得发痛，她用力拽紧了衣襟，努力分辨着外套上残留着的属于乔遇的气息和温度，仿佛这样就有种被乔遇拥抱着的错觉。
你去哪里了，不要生我的气，都是我不好，我好想见你。
脑中纷乱的思绪全都是碎片，林倾的心里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驱散盘桓不去的迷雾，她恍惚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一直以来，到底是乔遇跟在她身后，还是她在追着乔遇？
林倾怔忪地抬起头，眸光散了又聚。
乔遇、乔遇。
明明是你先说爱我的。
然后我就变得欢喜又忐忑，我费尽心思去握住这份爱，我变得患得患失，变得神经敏感，你触碰我的时候我的心跳的像是要爆炸，你离开我的时候我痛苦的像是要死掉，我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但只要你重新看向我，我就心甘情愿。
我这样子、难道还不算是爱上你了吗？
*
而被惦记着的乔遇在干什么呢，她正在和人聊天。
“你这边的林倾喜欢上你的时候，是什么表现？”
“……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的话，不如替我把论文写了吧？”
听着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声音颇无奈地说着，乔遇撇了撇嘴，嫌弃道：“就你这世界的大学本科毕业论文，我怕我替你写的话，你的老师都看不懂。”
“那你不帮忙的话至少不要说些怪话来打扰我行不行！”
“好吧好吧，年轻人真是暴躁。”
说完就不顾那边的暴躁回应，乔遇手一挥单方面切断了她们的联系，往后一躺，陷进柔软的垫子里发起了呆。
是的，她现在正在平行世界乔遇的脑子里，顶了系统的位置磨洋工。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她此刻也只是精神体，本体的位置其实就在她公司的某个偏僻办公室，那里放了一套她曾经配备好的能和平行世界宿主取得联系的备用设备。
俗话说灯下黑，林倾就算要找她也一定也想不到她虽然请了假但其实人就在公司。于是乔遇利用了这个大概只有她知道的信息，当天一大早就偷偷摸摸跑过来躺进了设备，打算在这边躲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至于她为什么要躲——首要原因当然是因为之前那天晚上她气血上涌做过了头，回过神来才感觉实在没办法用一张无事发生的脸去面对林倾，满心都是尴尬到想立刻逃到其他星球去的念头。
好在她们的科技水平还挺高，很能满足她的这个需求。
于是乔遇安安分分在这边驻扎了好一段时间，这台设备的程序还是她自己编写的，当时就对潜进来后的环境下了大功夫，现在她的生活环境大概类似于一个私人影院，面前是能看到平行世界那边画面的巨大光屏，身下是柔软的懒人沙发，至于食物饮料什么的那更是应有尽有。
虽然精神体吃东西只是模拟一下味道，实际上身体的营养供给是由外界的设备供应的，但能有点吃的还是很让人开心的。
乔遇想着，随手摸过一袋薯片撕开吃起来。
唯一不太开心的事可能就是……她很难避开平行世界的自己和林倾卿卿我我的场面。
这对于本来就怀着心事的她来说真是太过分了，乔遇只好郁闷地选择那边乔遇独处的时候才和她取得联系，其他时候都很自觉地断开连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她选择到这里来躲着也是怀着一点“兴许能找自己取取经”的念头，但那边的乔遇相当不配合，要么是装作听不见，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更过分的是对方偶尔还会状似不经意地反将她一军。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没谈过恋爱吗？’
‘还是说怎么，你和你那里的林倾吵架了吗？’
……自己太聪明了有时候也是件坏事，乔遇黑着脸切断了连接，当天一天都没和她说话。
没谈过恋爱……怎么能这么说！单恋难道就不算谈恋爱了吗！
可恶，那家伙明明才二十多岁，竟然在这方面领先自己那么多……！
很难描述乔遇心中这股复杂的心情，她想着就苦大仇深起来，把薯片嚼的咔嚓咔嚓。
人家那边已经是你侬我侬的新婚期了，反观自己这边的一团乱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对于自己和林倾关系的烂摊子，乔遇真的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她当然能想象到自己的不告而别会让林倾难受，但却还是硬下了心肠。
原因之一固然是尴尬，但同样的，她也是真的觉得她们两个人都需要一些独自思考的空间，尤其是林倾。
乔遇不希望林倾把对她的依赖误认为是爱情，她始终存着份怀疑，毕竟林倾从来没有和她分开过太久，没有尝试过的人当然会怕痛。
所以，也许是该分开试试，兴许很快就习惯了呢，就会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乔遇自己对她们的感情总是持悲观态度的，这样的话，就算真的如她所想，也不太会有美梦破碎的落差感。
她自嘲地想着真是个没出息的念头，发了一阵子的呆之后又重新连接上平行世界，光屏上出现了那边的画面。
画面上的乔遇正和林倾坐在一起看电视，膝盖上躺着她们养的猫，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猫的毛发，没几下就被林倾若无其事地捉住了手，慢慢扣紧。
乔遇凭借她丰富的观影经验判断后面很快就要发生一些她不能看的事了，当机立断地切断了影像。
好在刚才没开声音！不然不知道会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两个人怎么只要待在一起就会腻腻歪歪的啊，小情侣了不起吗！
简直像是在无能狂怒，乔遇觉得有点悲哀，鼓着一股气打了个响指。
“……喵嗷？”
“噢系统10773啊，你先为了我暂时当一下猫吧。”
“为什么喵？！”
空气中顿时出现了一只和刚才画面里一致无二的白猫，只是表情非常人性化，并云里雾里的说着人话，被乔遇不由分说地拎到了膝盖上，猫脸上满是迷茫地感受着上司的抚摸。
“……神大人，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喵，我刚才还在和同事聊天——”
“什么都别问让我摸就行了。”
好吧好吧，上司说什么就是什么，系统——虽然被变成了猫但里面的核心还是熟悉的那个系统——乖巧地闭上了嘴，趴在乔遇的膝盖上，老老实实地享受起不太熟练的顺毛服务来。
喵呜，真是打工不易。
不知道手下系统的心思，乔遇很快被温暖的毛皮治愈了一些，但随即而来的就是意兴阑珊。
……自己在做什么啊，真是无谓的对抗心。
光有猫有什么用，最关键的是自己还是个孤家寡人呢，这能比得过人家吗。
她想着就丧了气，拍拍已经变得昏昏欲睡的系统想喊它离开，但又觉得不想在这种情绪下继续独处，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你去那边趴着吧。”
“好的好的喵嗷。”
系统从善如流，轻轻巧巧地从乔遇膝盖上跳下去，走到乔遇给它指的角落，舒舒服服地卧进了乔遇刚为它变出来的垫子里。
感觉它套上了猫的外皮之后可爱度都上升了几分，乔遇默默收回盯着系统看的目光，认真考虑起以后再创造系统的话要不要干脆都设置成猫的样子。
想想好像还挺可行的，除了编号之外还可以按花色来分系列，橘猫应该是……应该是最强的？
莫名其妙有了新灵感，乔遇在一通胡思乱想之后感到疲惫起来，眼皮变得沉重，她没有抵抗睡意，安静地闭上眼。
猫真好啊……如果有机会的话，也想和林倾一起……养一只……
最后是一些语焉不详的碎片，被她带进梦里。
*
是在做梦吧。
乔遇木然地揉了揉眼睛，用力闭上再睁开，眼前匪夷所思的画面依然没有变化。
“怎么了？见到我就那么惊讶吗？”
熟悉的声音清清冷冷，毫无顾忌地靠近了她，吓得乔遇忙不迭地往后蹭，却被对方占据了地理优势轻松按住。
……说真的，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一睁眼就看到林倾坐在她身上？
这就是她刚才在睡梦里忽然感到有点难以呼吸的原因吗！乔遇吓得睡意全无，一瞬间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
这可是精神世界，她是通过现实里那台设备进来的，林倾怎么可能能到这里来逮她——
“我黑进来了。”
“…………啊？”
“我找到你，然后黑进来了。”
身上的人说的轻描淡写，一双眼睛却用力盯在她脸上，内里是如有实质的强烈情感，让乔遇忍不住想躲避。
“你写的程序，哪有我进不来的道理。”
林倾却不允许她移开视线，伸手把乔遇的头板正了，乔遇没想明白她这话有什么因果关系，只是想起刚才一扫之下看到系统猫还在那边盘着睡得呼噜呼噜，对侵入者毫无察觉，当即气得她直咬牙。
都有外人长驱直入一路打进大本营了！还睡！还睡！
也不知道是在埋怨系统还是自己，乔遇悔不当初，在这种难以言喻的气氛里生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果然指望让猫看家是绝对不行的。
“你、你在干什么？”
脑中乱成一团，乔遇下意识问道，却看到林倾面上染上一丝绯色，然后轻缓地开了口。
“在亲你。”
“——”
乔遇感觉脑中嗡的一声，就算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傻，但也没有余裕去控制，只是缓缓皱起了脸，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过去。
“我的意思是，在你刚才醒过来之前，我在亲你。”
而林倾却很快掌握了主导权，她压住了那丝羞意，在乔遇面前明目张胆地轻咬了咬下唇，动作充满暗示性。
“你真是……睡得很熟。”
“……”
真的假的，说笑的吧，不会吧，原来刚才她觉得呼吸困难是因为、是因为——
乔遇不敢再往下想了，干干笑了两声，颤颤巍巍说道。
“……嗯、林倾，别的先不提，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不行。”
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乔遇一梗，看到林倾的眸光危险地闪了闪，不退反进地向自己俯下身。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她没有说下去，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总之就是怕乔遇再跑，所以用这样的姿势来制约乔遇的行动。
……这个出发点虽然还算站得住脚，但选择的方法也太差了吧？
没等乔遇从距离过近导致的混乱里清醒过来，林倾就亲密无间地凑近她的脸，低声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和那个平行世界取得联系的地方吧？”
“为什么躲在这里？你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没想到一上来不是问她为什么跑，而是问这些，乔遇有点摸不着头脑，很快看到林倾敛起了眉眼，声音染上莫名的压抑感情。
“……你是来、看‘她’的吗？”
“她、她？”
乔遇觉得自己的脑子跟不上林倾的发言了，想着自己来找平行世界的乔遇取经应该也不是什么会惹林倾生气的事吧，于是结结巴巴地反问道，谁料林倾却生起气来，深吸了口气。
“就算你不说，我看了就知道了，你到底在看些什么——”
她说着举起手轻轻一挥，乔遇脑中忽然警铃大作，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她这个动作的含义，一下子惊得一震，不顾林倾的压制强行坐起身来捉住她的手，慌乱地制止道：“等一下——”
但是已经晚了，原本熄灭的光屏唰的亮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三百六十度的环绕式立体音响。
【“……倾倾……”】
与乔遇相同又不同的声音，稍稍哑着，似是被浓烈的欲望浸透了，如耳语般在二人耳边响起。
【“乔、乔遇……等……嗯……”】
“哇啊啊啊啊啊啊听不见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乔遇惊慌失措地大喊着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倒是姑且早有了思想准备而没去看屏幕上的影像，结果一打眼看到面前的林倾正不错眼地盯着光屏看，白皙的脸庞眼看着就红了个彻底。
“别看了快关上啊？！”
被黑进来丧失了所有控制权的乔遇惊慌失措，抓住林倾的肩膀一顿摇，对方这才如梦初醒，切断了与那边的联系。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毫无紧张感的响了起来。
“喵嗷……好像有点吵？”
乔遇生无可恋地转过头，看着刚刚睡醒正撑着前爪伸懒腰的系统，由衷地羡慕起它来。
“……总之先出去吧。”
只觉得不能再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乔遇憔悴地揉了揉脸说道，林倾似乎还没能从刚才的景象中脱出身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
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乔遇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就算再怎么不想面对，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逃也逃不到哪去。
况且这次逃跑竟然诱出了这么个惨绝人寰的结果……乔遇实在是觉得哀莫大于心死，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找平行世界的乔遇道个歉。
她慢吞吞地从设备舱里坐起身来，摘下身上穿的装备，蹒跚地从舱里走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到原本空荡荡的废弃办公室里赫然又多了一架连接设备，是谁的行为简直不言而喻。
也不知道林倾是怎么找到她的，还能搞了架设备到这来。乔遇正纳闷时，就听到那架封闭的舱中也传来了些响动，当即就下意识想往外跑。
乔遇发誓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很快就被她抑制住了，而舱内的人反应奇快，她只是稍微有个想转身的趋势，舱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从里面跳出来的人影一把抱住了她，没来得及摘下的头盔狠狠撞在她的下巴上，撞得乔遇牙关一麻。
“头、头盔……”
她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捂住被撞到的地方，口齿不清地提醒道，对方这才意识到，手忙脚乱地把头盔掀了扔到一旁，然后着急地凑上来看她的伤处，确认没有大碍后才放下心，半带歉意地亲了亲那里。
“……”
林倾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乔遇一下子都没能反应过来该制止她，被亲了之后就愣在当场，面上一片茫然。
“对不起、我以为你又要走，我太着急了。”
而抱着她的人对她此刻惊涛骇浪般的心境毫无所觉，柔声说着摸了上来，轻轻替她揉着，她们的距离近的过头，乔遇几乎能感受到林倾的吐气拂过她的脖颈，激起一阵战栗。
……怎么回事，这次回来之后，林倾对她的距离感不是更加全面崩盘了吗。
这个先暂且不提，总之眼下的情形绝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二人刚才在精神世界里还误听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的亲密片段，现在贴的这么紧也太奇怪了吧！
主要是对乔遇的心理健康实在很不好，乔遇正思考着要说些什么能让林倾放开她，眼睛乱转之时却看到方才吻她下颌处时都面不改色的林倾忽然脸红了起来，然后微微启唇，似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等、等一下！你先别说话！”
乔遇本能地察觉到林倾一定是想提刚才那边的事，她可还没有能和林倾心平气和讨论那件事的勇气，当即打断了她，心脏砰砰砰跳的飞快。
林倾还是很听话的，至少听话了大概三十秒的时间，然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你都没有……”
“……都没有喊过我……倾倾。”
噢我的老天爷，这是在这种时候需要最先说的事吗。
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困惑，乔遇面上情绪混成一团，用一种无比复杂的心情回道：“……是吗？”
“是的。”林倾点头点的格外认真，眼中含着嗔意，“你从来都是林倾林倾的喊我，没有喊过我倾倾。”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乔遇有时候会觉得真的很难跟上林倾的脑回路，但至少能察觉到这人又开始自说自话了，在把她在意的事解决之前是没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的，于是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
“不是、人家那是……关系不一样，才喊的。”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二人齐齐沉默了半晌，乔遇愁的脸都皱成一团，生无可恋地补充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做个记忆整理吧。”
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谁知话题一拐到这上面来，林倾的情绪就明显变得低沉了下去，不作声地搂紧了她，片刻后才轻声开口道。
“……你这些日子，就是在那里……看那些吗？”
“？！什么东西！”
乔遇被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忙激动地反驳道：“没看过！我可没看过！我从来都是会好好切断联系的！你去的时候不是也看到了我那时候是关着屏幕的吗！”
这事可不能乱说！哪有人会天天看平行世界的自己和恋人……这样那样的啊！
眼看着乔遇激动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林倾就忽然多云转晴了，心情颇好地凑上前。
“没看过？也没听过？”
“全都没有过！”
乔遇愤愤不平地喊起撞天屈来，看着林倾眉眼间如春水破冰，柔和地弯了起来。
“那就好。”她的声音轻柔，却仍含着股危险的凉意，“你不要多看‘她’。”
又来了，之前那个问题就被突发事态打断了，现在又提到了这个‘她’，林倾到底是有多耿耿于怀啊。
而乔遇在回过神来之后对‘她’的人选也有了几分猜测，犹豫了半晌后还是选择问道：“……你说的她，是指那边的林倾吗？”
“嗯。”
承认的很痛快，林倾眼中闪了闪，似有挑衅般仰起了头，手上捉住乔遇的手，慢慢拉到胸前。
“她有的我也有。”林倾的表情很平静，说的话做的事却冲动的要命，“所以不如看着我。”
“看得见摸得着……不是更好吗，乔遇？”
“什、什么跟什么……！”
乔遇哪敢顺着她的动作，当即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连连抽手，她脑中“林倾怎么还和平行世界的自己生起气了”和“莫非林倾是喝了酒吗”的困惑乱成一团，只觉得眼前的事态越来越失控，心里的退堂鼓又一次被敲的咚咚响。
“别急着拒绝我，乔遇。”
林倾的语气轻缓，却莫名让乔遇感到有种平静的狂热在燃着，她犹疑之下放松了力气，立刻被林倾捉着手按到胸口。
“你逃了这么久，我们也是时候该把你离开之前的事说说清楚。”
说是可以说，但一定要用这种姿势说吗？
乔遇惊恐地看着自己那只手掌，死命地维持住力气，不让它触到林倾的身体，林倾也没有继续强迫她，只是握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你那时说，你能确定对我的感情是爱，因为你对我有欲望。”
“……虽然我的确是这么说了……”
但在这种时候被林倾复述真的太让人痛苦了！乔遇表情扭曲地咬着牙，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一走了之。而林倾完全没有被她的抵触所影响，只是稍稍红了耳尖，继续泰然自若地说道。
“那我也有个办法，能让你确信，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
“……”
说真的，乔遇连问她是什么办法的想法都没有，脑中根本只有不详的预感在拼命示警，让她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随即看到林倾抿了抿唇，轻轻笑了。
“这个办法，刚巧平行世界的我们正在做。”
她这话一出乔遇可待不住了，转身就想往外跑，被林倾死死抱住不肯松手，乔遇投鼠忌器，生怕挣脱的动作太大弄疼了林倾，当即只好哭丧着脸试图和她讲道理。
“林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开玩笑？”
林倾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然后手上一松放开了乔遇，乔遇因惯性向前冲出几步，又下意识回过头去，却惊恐地看到林倾正在毫不犹豫地——脱衣服。
“？！喂！”
乔遇真的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遮住眼睛还是先把林倾的衣服穿好，同时心中警铃大作：这地方有没有公司监控啊？
如果有的话她等会儿出去得先黑进去把该删的都删掉才行……啊，一下子就决定要去做些违背公司纪律的事了呢。
乔遇心中一点儿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只剩下担惊受怕，眼看着林倾脱了外套还要继续，她吓得捡起林倾的外套一把把林倾包住，努力控制住怀里人小小的挣扎。
“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公司！”
“那不是公司就可以了吗？”林倾毫不退让地正面迎上她的目光，眼中满是认真，“你既然说我是在开玩笑，我总得让你知道我有多认真。”
“……”
这人在这种事上是会这么较真的吗？乔遇忽的有些恍惚，懊恼地咬住了唇。
“你明知道……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乔遇。”
林倾深深地看着她，让乔遇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心中升起一丝愧意。
“刚才是我不好，我妄言了。”知道是自己下意识只想逃离的行为刺激了林倾，乔遇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绪，重新开口道，“但你说的办法太、太激进了，不必这样——”
“很激进吗？这不是和你辨别情感的办法一样吗？”
林倾却没有敛起锋芒，而是格外地咄咄逼人起来，眼中稍暗了暗。
“……我说我爱你，你不肯相信我，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乔遇，不然我真的会——”
她没有把话说完，却让乔遇心头一疼，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之前我去相亲没有和你说的事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不会了。”林倾的声音软下去，渐渐带上些鼻音，小心地揽上乔遇的脖颈，在发觉没有受到推拒时才轻轻柔柔地把脸埋进乔遇怀里，稍带委屈地蹭了蹭，“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好。”
乔遇只觉得在林倾面前她总会变得笨嘴拙舌，梗了半天也只能吐出这一个字来，挫败地叹了口气。
面对林倾，她总是这么没出息。
“那、和我谈恋爱吧，乔遇？”
话题的跳跃太快了！
连自嘲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林倾掀起的新一轮风浪打的措手不及，乔遇张口结舌地望过去，只对上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睛。
“你说过你爱我的。”
“而我同样也爱着你。”
怀中人的语气变得执拗而急切，收紧了手臂，盈盈望着她。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那就像我刚才说的，你随时可以……来确认。”
饶是提出这个办法的林倾也在说到这里时脸上红了红，声音暧昧地低下去：“你知道我绝对不会和我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的。”
“你说的欲望……我同样也有。”
没什么出息的乔遇大脑已经热的快当机了，只能又摆出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惹得林倾恼起来，轻轻掐她的腰。
“成为我的恋人吧，然后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林倾又重新说了一遍，表情格外郑重，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轻轻挑眉，又补充了一句。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以后也得喊我倾倾才行。”
“这、这就有点……”
“我们都是恋人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理所当然吗？乔遇过热的脑子不太灵光，模糊地想着。而且，嗯？她们已经是恋人了吗？
乔遇怀着些困惑看向林倾，被对方用不容置疑的视线顶了回来，她眨了眨眼，忽的恍然大悟。
……林倾这家伙，绝对只是在意外看到平行世界里发生的事后才临时起意而已。
她本来大概只是在找到自己之后马不停蹄地黑了进去，完全没时间去做什么准备。
也因此，她这个所谓的办法粗糙的要命，林倾根本就是凭着一腔气势，打算赶紧把这件事混过去，然后强行把两个人的关系敲成定局。
这种慌慌张张破绽百出的行为，真是太不像林倾了。
但不知为何，乔遇却抑制不住自己越发高涨的心情，悄悄扬起了唇角。
怎么办才好呢。
她以为林倾只是因为没离开过她而误把依赖当成爱情，所以她逃走了一段时间，留足了独立思考的空间，再重逢的时候这个人却变得摇摇欲坠脆弱不堪，到现在埋在她脖颈的头还在小幅度地蹭来蹭去，像是自以为还没有被发现似的，眷恋地急着汲取她的温度。
林倾不再是那个完美的林倾了，也许从更早之前开始就不再是了，乔遇成为了她的破绽，而她甘愿承认并接受。
好吧，好吧。
终于能坦然地接受这一切，乔遇闭了闭眼。
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是她自己给自己设了阻碍也说不定。
“……倾倾。”
乔遇的声音很低，林倾却没有放过这两个音节，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倾倾。”
像是怕她没有听见，乔遇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清晰很多，让林倾心底的某个角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涌上来的狂喜盖过那些不安和惶恐，让她有种酸涩的感觉。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开口问道。
“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喜欢女孩子？”
“诶？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当然是喜欢女——”
“我是说……小孩子的意义上。”
“……等等等等，你说的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喂林倾你这想的也太远了，这是结婚之后才要去想的事！”
“那我们明天就去结婚吧。”
林倾灿然地笑起来，揽住乔遇的脖颈凑上前去亲亲她，然后故作不满地提醒道：“称呼错啦！”
她看到乔遇面上的困窘和羞涩，只觉得心中那些隐晦又明亮的爱意止不住的涌上来，满满地盛满整个心。
乔遇现在还没能习惯她身份的转变也没关系，反正她迟早是会有更多身份的，除了乔遇的青梅竹马，乔遇的工作同事，还会是乔遇的恋人，乔遇的妻子。
有关乔遇的事，林倾总是傲慢又贪婪，她知道这改不了，也完全没有想要去改的念头。
乔遇就该是她的。
但同样的，她也就该是乔遇的。
从两小无猜直至今日，她们终于向对方交付了完完整整的彼此，这途中浪费了许多时间，也各自受了不少伤。
但是没关系，她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路。
而在长远的未来里，她们再也没有过分离。
是妥帖的距离。让她一转头就能看到，但又不会过分亲密。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却始终保持着这样若即若离的距离。
林倾一直都知道, 自己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友好, 她温和的外表下是一颗可说是有点冷漠的心, 与人交往也只是点到为止, 从小到大她的朋友不算少，但能称得上是密友的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乔遇。
但乔遇不一样, 乔遇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她天然会受到周围人的喜爱，自然也会用同样的热忱去与其他人相处，固然没有人的位置能越得过林倾，却还是让林倾在满足之时生出一些莫名的心绪。
好在她看得出乔遇是最在意她的，乔遇对她太好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上心, 乔遇骨子里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但在她的劝诫下，乔遇整个学习生涯中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在晚间的自习课上偷偷溜出去, 翻过围墙又翻回来，为林倾带回一枝鲜艳的山茶花。
林倾满足于这样的好, 并渐渐觉得理所当然。
在长久的时光里, 固然有不少人为了她而接近乔遇, 但同样的, 也有人会为了乔遇而接近她。
‘你和乔遇不是……恋人吗？’
第一次为了乔遇向她鼓起勇气问出这话的人是个女孩子，林倾原本只想对这种时常听到的问题置之不理直接离开，却在扫过对方羞涩忐忑的面容时莫名生出了怒气。
乔遇好像总是格外招女孩子喜欢。
‘如果是那样的话，林倾你能不能帮我——’
‘不能。’
无法言说的烦躁让林倾失礼地打断了女生的话, 她收拾好书本站起身，冷冷看着愣住的女生。
‘乔遇不会喜欢你的。’
把对方未尽的话抢先斩断，林倾再没有停留之意，沉默地离开了图书馆，心中的火却越燃越旺。
她从来都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这点她从不否认，也许明天就会在同学间传开今天的事也说不定，大概会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凭什么替乔遇擅作主张，又或是再一次猜测她们的关系并不止步于朋友。
但这都没关系，就算是传到了乔遇耳朵里也没关系。
她从来在乔遇那里都享有最高级别的话语权。乔遇的事，没有什么是林倾做不了主的。
说她傲慢也好，林倾对乔遇的事就是有这种程度的自信，并在乔遇日复一日的默许中越发不可收拾。
在中学毕业的时候，那段时间学校里的伤感意味很浓重，学生之间流行起写告别信一类的东西，乔遇那时收到了几乎全班人递来的信纸，于是也认真地一张纸写回去。林倾是收到了也不打算回的，只坐在她身旁冷眼看着她奋笔疾书。
记得那时乔遇被她盯得不自在了，抬起头对她笑笑。
‘要我给你写点什么吗？’
有什么好写的。
林倾那时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也没给乔遇写，因为对她们两个来说，这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要。’
‘反正我们以后还会在一起。’
她那时候语气笃定，对此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林倾忽然有点恍惚，手上动作一滞，险些把自己的实验数据毁于一旦，她忙抬起了手，往后退开两步。
办公室里很安静，除了她这番动作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响。
她头一次觉得一个人在办公室会这样让人心悸。
工作……对，是工作。
林倾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不受控地颤抖着，脑中回想起的是两人大学面临毕业之时的场景。
‘你有什么打算吗？’
那时的林倾亲密地靠在乔遇身上，随口问道。
‘没有的话，我倒是有做一些备选，是要继续深造或者工作都可以一起考虑考虑。’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没想过会在乔遇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因为乔遇一直以来都是会跟着她的决定作出自己的决定的，从不会偏离她的轨道。
一直、一直都是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
‘嗯……我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
所以在听到这样的回答的时候，林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转过头去看乔遇，对方却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没有看她。
‘我要去星域……做关于平行世界的研究，我对这个还挺感兴趣的。’
‘也是最近才谈好的，我还在想什么时候和你说比较好呢。’
乔遇后面的话林倾通通没能听进去，她只能勉强分出一点心神，模糊的想起那个公司好像是从烨家里的。
乔遇她要去那里工作和从烨有关系吗？她们关系很好吗？乔遇为什么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
‘我记得林倾你之前是有想继续深造的意思吧？加油，我工作有假期的话会常去看你的。’
……为什么乔遇她，没有表现出半点想让自己也一起过去的意思？
原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态瞬间崩塌，林倾措手不及，被远超预想的惶恐和不安彻底占据了上风。
后续的事发生的出人意料又顺理成章，林倾难以分辨自己是过热还是冷静，像是漂浮在云端上，在顺利和乔遇入职了同一家公司后才终于落地。
‘诶、诶？林倾？你怎么、你也来这里工作吗？’
‘嗯，刚好有机会。’
个中的辛苦都被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带过去，林倾刻意没有提前告诉乔遇这件事，于是得以看到乔遇最真实的反应。
慌张的动摇，闪烁的心虚，和一点点难以掩盖的窃喜。
那是乔遇第一次试图逃离她。
只是林倾早就被宠坏了，她惊觉自己是没有办法放过乔遇的。就像当年她自作主张替乔遇拒绝心存爱意的少女，其实只是她没办法忍受乔遇爱上什么人，把那双温和的琥珀色眼眸投向其他人，曾经她却一直自欺欺人的为自己找着借口，以此来说服自己——
乔遇肯定是不会喜欢上那样的人的。
至于乔遇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林倾从不去想，她本能的排斥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地关注每个和乔遇关系密切的人。
这些人里她最讨厌的就是从烨，那个男人和乔遇走的太近了，甚至像是在分享着什么秘密一样，连林倾问起来时都只被乔遇模棱两可带过去的秘密。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林倾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讨厌一个人，她克制不住的对乔遇说他的坏话，心底的卑劣被无限放大，那些偏执的念头浮出水面。
乔遇是不可以离开她的。
这明明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么没有底气。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在林倾的惶恐到达极限之前，乔遇对她言了爱。
但在这之后紧接着的是第二次逃离，林倾有生以来第一次那样失措，她潜意识里把爱视作一根救命稻草，用力握住它，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什么都好，爱也好，恨也好，只要乔遇不离开她，什么都好。
然后现在是第三次。
林倾无神的眼睛终于没办法再聚焦在面前的光屏上，她颤抖着转过身，拿过身边空凳子背后挂着的外套，缓缓穿到自己身上，用力拥住了自己。
‘乔遇？她、她昨天晚上跟我说要请一段时间的假……但没跟我说要去干什么。’
‘……你原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吗？’
她回想起从烨的话语，来到公司后久等不见乔遇的困惑，被告知请假后联系不上乔遇的恐慌，又一次失去了乔遇的痛苦，全部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又一次、乔遇又一次离开她了。
为什么？昨天晚上还那样带着侵略性地触碰了自己，为什么今天就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果然是……因为自己之前去相亲没有和她说而生气了吗？
林倾从来没有把相亲当做过是什么要紧事。
那对她来说不过是应付，不出意外的话本该在前段时间那次记忆整理里把相关的事全部清掉，但那天她不放心让乔遇独自去记忆整理，导致两个人都没能去做，她也是直到饭桌上被点出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乔遇听说这件事是会不开心的。
但林倾不知道该怎么向乔遇解释她这份不在意并不是像乔遇说的那样，就像她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在之前还不知道乔遇喜欢她的时候，她也从没有向乔遇提起过她偶尔会去相亲的事。
仿佛潜意识里鬼使神差阻止了她向乔遇提起，让林倾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乔遇一定是生她的气了，连离开都没有和她说一声。
林倾的胸口闷得发痛，她用力拽紧了衣襟，努力分辨着外套上残留着的属于乔遇的气息和温度，仿佛这样就有种被乔遇拥抱着的错觉。
你去哪里了，不要生我的气，都是我不好，我好想见你。
脑中纷乱的思绪全都是碎片，林倾的心里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驱散盘桓不去的迷雾，她恍惚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一直以来，到底是乔遇跟在她身后，还是她在追着乔遇？
林倾怔忪地抬起头，眸光散了又聚。
乔遇、乔遇。
明明是你先说爱我的。
然后我就变得欢喜又忐忑，我费尽心思去握住这份爱，我变得患得患失，变得神经敏感，你触碰我的时候我的心跳的像是要爆炸，你离开我的时候我痛苦的像是要死掉，我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但只要你重新看向我，我就心甘情愿。
我这样子、难道还不算是爱上你了吗？
*
而被惦记着的乔遇在干什么呢，她正在和人聊天。
“你这边的林倾喜欢上你的时候，是什么表现？”
“……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的话，不如替我把论文写了吧？”
听着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声音颇无奈地说着，乔遇撇了撇嘴，嫌弃道：“就你这世界的大学本科毕业论文，我怕我替你写的话，你的老师都看不懂。”
“那你不帮忙的话至少不要说些怪话来打扰我行不行！”
“好吧好吧，年轻人真是暴躁。”
说完就不顾那边的暴躁回应，乔遇手一挥单方面切断了她们的联系，往后一躺，陷进柔软的垫子里发起了呆。
是的，她现在正在平行世界乔遇的脑子里，顶了系统的位置磨洋工。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她此刻也只是精神体，本体的位置其实就在她公司的某个偏僻办公室，那里放了一套她曾经配备好的能和平行世界宿主取得联系的备用设备。
俗话说灯下黑，林倾就算要找她也一定也想不到她虽然请了假但其实人就在公司。于是乔遇利用了这个大概只有她知道的信息，当天一大早就偷偷摸摸跑过来躺进了设备，打算在这边躲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至于她为什么要躲——首要原因当然是因为之前那天晚上她气血上涌做过了头，回过神来才感觉实在没办法用一张无事发生的脸去面对林倾，满心都是尴尬到想立刻逃到其他星球去的念头。
好在她们的科技水平还挺高，很能满足她的这个需求。
于是乔遇安安分分在这边驻扎了好一段时间，这台设备的程序还是她自己编写的，当时就对潜进来后的环境下了大功夫，现在她的生活环境大概类似于一个私人影院，面前是能看到平行世界那边画面的巨大光屏，身下是柔软的懒人沙发，至于食物饮料什么的那更是应有尽有。
虽然精神体吃东西只是模拟一下味道，实际上身体的营养供给是由外界的设备供应的，但能有点吃的还是很让人开心的。
乔遇想着，随手摸过一袋薯片撕开吃起来。
唯一不太开心的事可能就是……她很难避开平行世界的自己和林倾卿卿我我的场面。
这对于本来就怀着心事的她来说真是太过分了，乔遇只好郁闷地选择那边乔遇独处的时候才和她取得联系，其他时候都很自觉地断开连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她选择到这里来躲着也是怀着一点“兴许能找自己取取经”的念头，但那边的乔遇相当不配合，要么是装作听不见，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更过分的是对方偶尔还会状似不经意地反将她一军。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没谈过恋爱吗？’
‘还是说怎么，你和你那里的林倾吵架了吗？’
……自己太聪明了有时候也是件坏事，乔遇黑着脸切断了连接，当天一天都没和她说话。
没谈过恋爱……怎么能这么说！单恋难道就不算谈恋爱了吗！
可恶，那家伙明明才二十多岁，竟然在这方面领先自己那么多……！
很难描述乔遇心中这股复杂的心情，她想着就苦大仇深起来，把薯片嚼的咔嚓咔嚓。
人家那边已经是你侬我侬的新婚期了，反观自己这边的一团乱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对于自己和林倾关系的烂摊子，乔遇真的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她当然能想象到自己的不告而别会让林倾难受，但却还是硬下了心肠。
原因之一固然是尴尬，但同样的，她也是真的觉得她们两个人都需要一些独自思考的空间，尤其是林倾。
乔遇不希望林倾把对她的依赖误认为是爱情，她始终存着份怀疑，毕竟林倾从来没有和她分开过太久，没有尝试过的人当然会怕痛。
所以，也许是该分开试试，兴许很快就习惯了呢，就会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乔遇自己对她们的感情总是持悲观态度的，这样的话，就算真的如她所想，也不太会有美梦破碎的落差感。
她自嘲地想着真是个没出息的念头，发了一阵子的呆之后又重新连接上平行世界，光屏上出现了那边的画面。
画面上的乔遇正和林倾坐在一起看电视，膝盖上躺着她们养的猫，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猫的毛发，没几下就被林倾若无其事地捉住了手，慢慢扣紧。
乔遇凭借她丰富的观影经验判断后面很快就要发生一些她不能看的事了，当机立断地切断了影像。
好在刚才没开声音！不然不知道会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两个人怎么只要待在一起就会腻腻歪歪的啊，小情侣了不起吗！
简直像是在无能狂怒，乔遇觉得有点悲哀，鼓着一股气打了个响指。
“……喵嗷？”
“噢系统10773啊，你先为了我暂时当一下猫吧。”
“为什么喵？！”
空气中顿时出现了一只和刚才画面里一致无二的白猫，只是表情非常人性化，并云里雾里的说着人话，被乔遇不由分说地拎到了膝盖上，猫脸上满是迷茫地感受着上司的抚摸。
“……神大人，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喵，我刚才还在和同事聊天——”
“什么都别问让我摸就行了。”
好吧好吧，上司说什么就是什么，系统——虽然被变成了猫但里面的核心还是熟悉的那个系统——乖巧地闭上了嘴，趴在乔遇的膝盖上，老老实实地享受起不太熟练的顺毛服务来。
喵呜，真是打工不易。
不知道手下系统的心思，乔遇很快被温暖的毛皮治愈了一些，但随即而来的就是意兴阑珊。
……自己在做什么啊，真是无谓的对抗心。
光有猫有什么用，最关键的是自己还是个孤家寡人呢，这能比得过人家吗。
她想着就丧了气，拍拍已经变得昏昏欲睡的系统想喊它离开，但又觉得不想在这种情绪下继续独处，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你去那边趴着吧。”
“好的好的喵嗷。”
系统从善如流，轻轻巧巧地从乔遇膝盖上跳下去，走到乔遇给它指的角落，舒舒服服地卧进了乔遇刚为它变出来的垫子里。
感觉它套上了猫的外皮之后可爱度都上升了几分，乔遇默默收回盯着系统看的目光，认真考虑起以后再创造系统的话要不要干脆都设置成猫的样子。
想想好像还挺可行的，除了编号之外还可以按花色来分系列，橘猫应该是……应该是最强的？
莫名其妙有了新灵感，乔遇在一通胡思乱想之后感到疲惫起来，眼皮变得沉重，她没有抵抗睡意，安静地闭上眼。
猫真好啊……如果有机会的话，也想和林倾一起……养一只……
最后是一些语焉不详的碎片，被她带进梦里。
*
是在做梦吧。
乔遇木然地揉了揉眼睛，用力闭上再睁开，眼前匪夷所思的画面依然没有变化。
“怎么了？见到我就那么惊讶吗？”
熟悉的声音清清冷冷，毫无顾忌地靠近了她，吓得乔遇忙不迭地往后蹭，却被对方占据了地理优势轻松按住。
……说真的，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一睁眼就看到林倾坐在她身上？
这就是她刚才在睡梦里忽然感到有点难以呼吸的原因吗！乔遇吓得睡意全无，一瞬间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
这可是精神世界，她是通过现实里那台设备进来的，林倾怎么可能能到这里来逮她——
“我黑进来了。”
“…………啊？”
“我找到你，然后黑进来了。”
身上的人说的轻描淡写，一双眼睛却用力盯在她脸上，内里是如有实质的强烈情感，让乔遇忍不住想躲避。
“你写的程序，哪有我进不来的道理。”
林倾却不允许她移开视线，伸手把乔遇的头板正了，乔遇没想明白她这话有什么因果关系，只是想起刚才一扫之下看到系统猫还在那边盘着睡得呼噜呼噜，对侵入者毫无察觉，当即气得她直咬牙。
都有外人长驱直入一路打进大本营了！还睡！还睡！
也不知道是在埋怨系统还是自己，乔遇悔不当初，在这种难以言喻的气氛里生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果然指望让猫看家是绝对不行的。
“你、你在干什么？”
脑中乱成一团，乔遇下意识问道，却看到林倾面上染上一丝绯色，然后轻缓地开了口。
“在亲你。”
“——”
乔遇感觉脑中嗡的一声，就算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傻，但也没有余裕去控制，只是缓缓皱起了脸，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过去。
“我的意思是，在你刚才醒过来之前，我在亲你。”
而林倾却很快掌握了主导权，她压住了那丝羞意，在乔遇面前明目张胆地轻咬了咬下唇，动作充满暗示性。
“你真是……睡得很熟。”
“……”
真的假的，说笑的吧，不会吧，原来刚才她觉得呼吸困难是因为、是因为——
乔遇不敢再往下想了，干干笑了两声，颤颤巍巍说道。
“……嗯、林倾，别的先不提，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不行。”
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乔遇一梗，看到林倾的眸光危险地闪了闪，不退反进地向自己俯下身。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她没有说下去，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总之就是怕乔遇再跑，所以用这样的姿势来制约乔遇的行动。
……这个出发点虽然还算站得住脚，但选择的方法也太差了吧？
没等乔遇从距离过近导致的混乱里清醒过来，林倾就亲密无间地凑近她的脸，低声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和那个平行世界取得联系的地方吧？”
“为什么躲在这里？你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没想到一上来不是问她为什么跑，而是问这些，乔遇有点摸不着头脑，很快看到林倾敛起了眉眼，声音染上莫名的压抑感情。
“……你是来、看‘她’的吗？”
“她、她？”
乔遇觉得自己的脑子跟不上林倾的发言了，想着自己来找平行世界的乔遇取经应该也不是什么会惹林倾生气的事吧，于是结结巴巴地反问道，谁料林倾却生起气来，深吸了口气。
“就算你不说，我看了就知道了，你到底在看些什么——”
她说着举起手轻轻一挥，乔遇脑中忽然警铃大作，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她这个动作的含义，一下子惊得一震，不顾林倾的压制强行坐起身来捉住她的手，慌乱地制止道：“等一下——”
但是已经晚了，原本熄灭的光屏唰的亮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三百六十度的环绕式立体音响。
【“……倾倾……”】
与乔遇相同又不同的声音，稍稍哑着，似是被浓烈的欲望浸透了，如耳语般在二人耳边响起。
【“乔、乔遇……等……嗯……”】
“哇啊啊啊啊啊啊听不见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乔遇惊慌失措地大喊着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倒是姑且早有了思想准备而没去看屏幕上的影像，结果一打眼看到面前的林倾正不错眼地盯着光屏看，白皙的脸庞眼看着就红了个彻底。
“别看了快关上啊？！”
被黑进来丧失了所有控制权的乔遇惊慌失措，抓住林倾的肩膀一顿摇，对方这才如梦初醒，切断了与那边的联系。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毫无紧张感的响了起来。
“喵嗷……好像有点吵？”
乔遇生无可恋地转过头，看着刚刚睡醒正撑着前爪伸懒腰的系统，由衷地羡慕起它来。
“……总之先出去吧。”
只觉得不能再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乔遇憔悴地揉了揉脸说道，林倾似乎还没能从刚才的景象中脱出身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
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乔遇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就算再怎么不想面对，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逃也逃不到哪去。
况且这次逃跑竟然诱出了这么个惨绝人寰的结果……乔遇实在是觉得哀莫大于心死，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找平行世界的乔遇道个歉。
她慢吞吞地从设备舱里坐起身来，摘下身上穿的装备，蹒跚地从舱里走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到原本空荡荡的废弃办公室里赫然又多了一架连接设备，是谁的行为简直不言而喻。
也不知道林倾是怎么找到她的，还能搞了架设备到这来。乔遇正纳闷时，就听到那架封闭的舱中也传来了些响动，当即就下意识想往外跑。
乔遇发誓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很快就被她抑制住了，而舱内的人反应奇快，她只是稍微有个想转身的趋势，舱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从里面跳出来的人影一把抱住了她，没来得及摘下的头盔狠狠撞在她的下巴上，撞得乔遇牙关一麻。
“头、头盔……”
她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捂住被撞到的地方，口齿不清地提醒道，对方这才意识到，手忙脚乱地把头盔掀了扔到一旁，然后着急地凑上来看她的伤处，确认没有大碍后才放下心，半带歉意地亲了亲那里。
“……”
林倾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乔遇一下子都没能反应过来该制止她，被亲了之后就愣在当场，面上一片茫然。
“对不起、我以为你又要走，我太着急了。”
而抱着她的人对她此刻惊涛骇浪般的心境毫无所觉，柔声说着摸了上来，轻轻替她揉着，她们的距离近的过头，乔遇几乎能感受到林倾的吐气拂过她的脖颈，激起一阵战栗。
……怎么回事，这次回来之后，林倾对她的距离感不是更加全面崩盘了吗。
这个先暂且不提，总之眼下的情形绝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二人刚才在精神世界里还误听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的亲密片段，现在贴的这么紧也太奇怪了吧！
主要是对乔遇的心理健康实在很不好，乔遇正思考着要说些什么能让林倾放开她，眼睛乱转之时却看到方才吻她下颌处时都面不改色的林倾忽然脸红了起来，然后微微启唇，似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等、等一下！你先别说话！”
乔遇本能地察觉到林倾一定是想提刚才那边的事，她可还没有能和林倾心平气和讨论那件事的勇气，当即打断了她，心脏砰砰砰跳的飞快。
林倾还是很听话的，至少听话了大概三十秒的时间，然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你都没有……”
“……都没有喊过我……倾倾。”
噢我的老天爷，这是在这种时候需要最先说的事吗。
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困惑，乔遇面上情绪混成一团，用一种无比复杂的心情回道：“……是吗？”
“是的。”林倾点头点的格外认真，眼中含着嗔意，“你从来都是林倾林倾的喊我，没有喊过我倾倾。”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乔遇有时候会觉得真的很难跟上林倾的脑回路，但至少能察觉到这人又开始自说自话了，在把她在意的事解决之前是没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的，于是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
“不是、人家那是……关系不一样，才喊的。”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二人齐齐沉默了半晌，乔遇愁的脸都皱成一团，生无可恋地补充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做个记忆整理吧。”
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谁知话题一拐到这上面来，林倾的情绪就明显变得低沉了下去，不作声地搂紧了她，片刻后才轻声开口道。
“……你这些日子，就是在那里……看那些吗？”
“？！什么东西！”
乔遇被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忙激动地反驳道：“没看过！我可没看过！我从来都是会好好切断联系的！你去的时候不是也看到了我那时候是关着屏幕的吗！”
这事可不能乱说！哪有人会天天看平行世界的自己和恋人……这样那样的啊！
眼看着乔遇激动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林倾就忽然多云转晴了，心情颇好地凑上前。
“没看过？也没听过？”
“全都没有过！”
乔遇愤愤不平地喊起撞天屈来，看着林倾眉眼间如春水破冰，柔和地弯了起来。
“那就好。”她的声音轻柔，却仍含着股危险的凉意，“你不要多看‘她’。”
又来了，之前那个问题就被突发事态打断了，现在又提到了这个‘她’，林倾到底是有多耿耿于怀啊。
而乔遇在回过神来之后对‘她’的人选也有了几分猜测，犹豫了半晌后还是选择问道：“……你说的她，是指那边的林倾吗？”
“嗯。”
承认的很痛快，林倾眼中闪了闪，似有挑衅般仰起了头，手上捉住乔遇的手，慢慢拉到胸前。
“她有的我也有。”林倾的表情很平静，说的话做的事却冲动的要命，“所以不如看着我。”
“看得见摸得着……不是更好吗，乔遇？”
“什、什么跟什么……！”
乔遇哪敢顺着她的动作，当即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连连抽手，她脑中“林倾怎么还和平行世界的自己生起气了”和“莫非林倾是喝了酒吗”的困惑乱成一团，只觉得眼前的事态越来越失控，心里的退堂鼓又一次被敲的咚咚响。
“别急着拒绝我，乔遇。”
林倾的语气轻缓，却莫名让乔遇感到有种平静的狂热在燃着，她犹疑之下放松了力气，立刻被林倾捉着手按到胸口。
“你逃了这么久，我们也是时候该把你离开之前的事说说清楚。”
说是可以说，但一定要用这种姿势说吗？
乔遇惊恐地看着自己那只手掌，死命地维持住力气，不让它触到林倾的身体，林倾也没有继续强迫她，只是握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你那时说，你能确定对我的感情是爱，因为你对我有欲望。”
“……虽然我的确是这么说了……”
但在这种时候被林倾复述真的太让人痛苦了！乔遇表情扭曲地咬着牙，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一走了之。而林倾完全没有被她的抵触所影响，只是稍稍红了耳尖，继续泰然自若地说道。
“那我也有个办法，能让你确信，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
“……”
说真的，乔遇连问她是什么办法的想法都没有，脑中根本只有不详的预感在拼命示警，让她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随即看到林倾抿了抿唇，轻轻笑了。
“这个办法，刚巧平行世界的我们正在做。”
她这话一出乔遇可待不住了，转身就想往外跑，被林倾死死抱住不肯松手，乔遇投鼠忌器，生怕挣脱的动作太大弄疼了林倾，当即只好哭丧着脸试图和她讲道理。
“林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开玩笑？”
林倾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然后手上一松放开了乔遇，乔遇因惯性向前冲出几步，又下意识回过头去，却惊恐地看到林倾正在毫不犹豫地——脱衣服。
“？！喂！”
乔遇真的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遮住眼睛还是先把林倾的衣服穿好，同时心中警铃大作：这地方有没有公司监控啊？
如果有的话她等会儿出去得先黑进去把该删的都删掉才行……啊，一下子就决定要去做些违背公司纪律的事了呢。
乔遇心中一点儿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只剩下担惊受怕，眼看着林倾脱了外套还要继续，她吓得捡起林倾的外套一把把林倾包住，努力控制住怀里人小小的挣扎。
“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公司！”
“那不是公司就可以了吗？”林倾毫不退让地正面迎上她的目光，眼中满是认真，“你既然说我是在开玩笑，我总得让你知道我有多认真。”
“……”
这人在这种事上是会这么较真的吗？乔遇忽的有些恍惚，懊恼地咬住了唇。
“你明知道……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乔遇。”
林倾深深地看着她，让乔遇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心中升起一丝愧意。
“刚才是我不好，我妄言了。”知道是自己下意识只想逃离的行为刺激了林倾，乔遇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绪，重新开口道，“但你说的办法太、太激进了，不必这样——”
“很激进吗？这不是和你辨别情感的办法一样吗？”
林倾却没有敛起锋芒，而是格外地咄咄逼人起来，眼中稍暗了暗。
“……我说我爱你，你不肯相信我，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乔遇，不然我真的会——”
她没有把话说完，却让乔遇心头一疼，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之前我去相亲没有和你说的事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不会了。”林倾的声音软下去，渐渐带上些鼻音，小心地揽上乔遇的脖颈，在发觉没有受到推拒时才轻轻柔柔地把脸埋进乔遇怀里，稍带委屈地蹭了蹭，“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好。”
乔遇只觉得在林倾面前她总会变得笨嘴拙舌，梗了半天也只能吐出这一个字来，挫败地叹了口气。
面对林倾，她总是这么没出息。
“那、和我谈恋爱吧，乔遇？”
话题的跳跃太快了！
连自嘲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林倾掀起的新一轮风浪打的措手不及，乔遇张口结舌地望过去，只对上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睛。
“你说过你爱我的。”
“而我同样也爱着你。”
怀中人的语气变得执拗而急切，收紧了手臂，盈盈望着她。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那就像我刚才说的，你随时可以……来确认。”
饶是提出这个办法的林倾也在说到这里时脸上红了红，声音暧昧地低下去：“你知道我绝对不会和我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的。”
“你说的欲望……我同样也有。”
没什么出息的乔遇大脑已经热的快当机了，只能又摆出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惹得林倾恼起来，轻轻掐她的腰。
“成为我的恋人吧，然后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林倾又重新说了一遍，表情格外郑重，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轻轻挑眉，又补充了一句。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以后也得喊我倾倾才行。”
“这、这就有点……”
“我们都是恋人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理所当然吗？乔遇过热的脑子不太灵光，模糊地想着。而且，嗯？她们已经是恋人了吗？
乔遇怀着些困惑看向林倾，被对方用不容置疑的视线顶了回来，她眨了眨眼，忽的恍然大悟。
……林倾这家伙，绝对只是在意外看到平行世界里发生的事后才临时起意而已。
她本来大概只是在找到自己之后马不停蹄地黑了进去，完全没时间去做什么准备。
也因此，她这个所谓的办法粗糙的要命，林倾根本就是凭着一腔气势，打算赶紧把这件事混过去，然后强行把两个人的关系敲成定局。
这种慌慌张张破绽百出的行为，真是太不像林倾了。
但不知为何，乔遇却抑制不住自己越发高涨的心情，悄悄扬起了唇角。
怎么办才好呢。
她以为林倾只是因为没离开过她而误把依赖当成爱情，所以她逃走了一段时间，留足了独立思考的空间，再重逢的时候这个人却变得摇摇欲坠脆弱不堪，到现在埋在她脖颈的头还在小幅度地蹭来蹭去，像是自以为还没有被发现似的，眷恋地急着汲取她的温度。
林倾不再是那个完美的林倾了，也许从更早之前开始就不再是了，乔遇成为了她的破绽，而她甘愿承认并接受。
好吧，好吧。
终于能坦然地接受这一切，乔遇闭了闭眼。
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是她自己给自己设了阻碍也说不定。
“……倾倾。”
乔遇的声音很低，林倾却没有放过这两个音节，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倾倾。”
像是怕她没有听见，乔遇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清晰很多，让林倾心底的某个角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涌上来的狂喜盖过那些不安和惶恐，让她有种酸涩的感觉。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开口问道。
“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喜欢女孩子？”
“诶？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当然是喜欢女——”
“我是说……小孩子的意义上。”
“……等等等等，你说的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喂林倾你这想的也太远了，这是结婚之后才要去想的事！”
“那我们明天就去结婚吧。”
林倾灿然地笑起来，揽住乔遇的脖颈凑上前去亲亲她，然后故作不满地提醒道：“称呼错啦！”
她看到乔遇面上的困窘和羞涩，只觉得心中那些隐晦又明亮的爱意止不住的涌上来，满满地盛满整个心。
乔遇现在还没能习惯她身份的转变也没关系，反正她迟早是会有更多身份的，除了乔遇的青梅竹马，乔遇的工作同事，还会是乔遇的恋人，乔遇的妻子。
有关乔遇的事，林倾总是傲慢又贪婪，她知道这改不了，也完全没有想要去改的念头。
乔遇就该是她的。
但同样的，她也就该是乔遇的。
从两小无猜直至今日，她们终于向对方交付了完完整整的彼此，这途中浪费了许多时间，也各自受了不少伤。
但是没关系，她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路。
而在长远的未来里，她们再也没有过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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